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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旱掏空了双诺村

2012-03-22 13:34:46  

      截至3月10日,云南全省近59%的地区发生中度以上干旱,部分地区发生严重干旱。已造成319万人饮水困难;273条中小河流断流;部分企业、厂矿处于停产停工或半停产状态。全省因旱直接经济损失已达100亿元左右。
      截至3月10日,云南全省近59%的地区发生中度以上干旱,部分地区发生严重干旱。已造成319万人饮水困难;273条中小河流断流;部分企业、厂矿处于停产停工或半停产状态。全省因旱直接经济损失已达100亿元左右。
      走进曲靖市深处的双诺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亲睹村庄如何在干旱下一寸寸被掏空、干瘪、支离。
而双诺村绝不只有一个。三年连旱,云南大渴,或许将拉开一场由气候倒逼地区经济转型的序幕,此为最乐观估计。
       [ 双诺村人戏言,这是“要饭吃的有,要水吃不着”的地方,祖辈都为水发愁。当地流传一首民谣,“双诺人,坛子背水稻草绳,坛子打破是小事,全家早饭吃不成”。贫困也和缺水有关,村民每年要花1/3以上时间找水,位于龙潭的一处取水点,是1978年间修建的 ]
      连续三年的旱灾,双诺村干完了。
      方圆15公里内的山涧干涸、溪水断流,难见一滴水。满山的梯田抛了荒,去年秋冬没收到玉米,小麦种子撒下去半年,也抽不了秧。
      每到旱季,从太阳升起到日落西山,双诺村的村民就像蚂蚁一样,挑着水桶、牵着牛车,不间断到水塘、堤坝、水库前聚拢,分散。
      这样的取水的画面已定格三年。
       “近了用扁担挑水,远了用牲口驮水,实在不行就是买水或等着政府送水。三年找水下来,有着太多辛酸故事,拍个电影都行。”双诺村村主任茹富国感慨说。
      百年泉源停了
      双诺村是云南省曲靖市富源县后所镇的一个村庄,属滇东北乌蒙山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石灰岩?露,远望如白雪皑皑,松树、枯黄杂草、暗红土壤则间隔其间。干旱几乎榨干了山丘所有的水分,大风一吹,泥土便在山谷里肆意飞扬。
      据茹富国介绍,双诺村有7个自然村,共有人口3334人,其中17个非农户口,大牲畜(猪牛羊)6000余头,村庄2981亩地,主要种植玉米、洋芋,烤烟。据茹富国介绍,今年2月底,全村855眼小水窖基本处于干枯状态,891户人喝水困难。
      最困难的是双诺村小学。去年3月,富源县委书记进村察看旱情,茹富国介绍了学校吃水困难,县委书记表态“那给你10万块钱吧”,当年修建2个大水窖,能存水200立方米。
      双诺村小学陈建红校长介绍,去年学校一共花了1.6万元买水,全校6个年级9个班共有355名学生,29名教师,都是限时限人限量供水。学校在2月15日到20日寒假期间,买了35立方米的水,目前已所剩不多。
“吃水变得困难,洗衣做饭都得节约用水。衣服从一个星期洗一次,到两个星期洗一次,到更久”。村民杨世松说,由于村周围没有河流经过,很快,灌溉用水也被吃光。
      1月25日,一个叫红洞的取水点吐出了最后一口甘泉,这百年来从未干涸的泉水未能熬过三年连旱,意味着双诺村失去了最后的水源。
      去年9月,双诺村就启动了保水工作,但方圆15公里内山涧干涸,要寻找新水源不是件容易的事。2月8日,杨世松在距村庄4公里处的一个溶洞中发现新水源,但溶洞距离地面垂直深55米,缝隙只能容一人通过。
      3月初,杨世松带领《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到山坳里的一块苞谷地,他指着一条近1米宽的地缝,说新水源就在下面。地缝入口处稍微有点平缓,然后是乱石交错的岩壁,几步就要翻越一道障碍。前行了30多米,杨世松提醒说开始进溶洞了,小心石头别撞着头。
      发现水源后,村民们贴着岩石搭了简易的木梯,穿过5架这样的木梯,才到达取水点。顺着微弱的矿灯光,可以看到一塘清澈的泉水。2月8日之后,附近村民的生活用水就是从这处地下50多米深的新水源一点点背出去。
      单靠村民人背马驮,成本高、效率低,只能暂时解决近处村民的饮用水问题,稍远的村寨还是用不上水。2月28日,村支书、村主任带头捐资1000元,各村民小组长每人500元,加上镇政府支持,半赊半买弄来了水泵,但因为洞太深,水泵抽了1个小时后就烧坏了。
      2010年起,一些精明的人,开始自己买铁大皮罐和小型货车给村民送水,中间赚取一些人工费。陈应寿是村子最早用水车的拉水人,拉水卖有7年多时间,目前全村共有14辆这样的运水车,镇政府介入后暂时全部用作抗旱水车,车队由他负责统筹,给各村无偿送水。一车水是4吨到4.5吨,灌满需要18分钟时间。
      当送水车出现,村里的妇女、老人拎着水桶匆忙地赶来。“这么大的桶能装50斤左右,省着用够吃一天。”65岁的王师傅装了两桶,干旱没收成,得养几个牲口补贴家用,儿子、儿媳、孙女都去沿海打工了。
20分钟后,送水车就空了。“杯水车薪。”茹富国感慨说。
      干瘪的双诺村
      双诺村人戏言,这是“要饭吃的有,要水吃不着”的地方,祖辈都为水发愁。当地流传一首民谣,“双诺人,坛子背水稻草绳,坛子打破是小事,全家早饭吃不成”。贫困也和缺水有关,村民每年要花1/3以上时间找水,位于龙潭的一处取水点,是1978年间修建的。
      自1984年起村民开始修建水窖,“未盖新房先修水窖”成为当地传统。村民敖成纲的水窖已修建了半个月,本报记者采访时他和11岁的儿子在窖底拆卸模板,妻子陈二吉和12岁的女儿在井口接力。这个水窖用了60包水泥,共花费6000元,建成能蓄水25立方米。
      据茹富国介绍,截至2011年,全村已有1400多个水窖,计划今年再建472个水窖。一个标准水窖约可储水25立方米,需4000元,县镇两级财政补助2520元。等全部建成后,全村有近2000个水窖,储水量4万立方米,蓄满够用200多天,度过秋冬旱季。
      在双诺村,几乎每户的屋檐下都会有一个收集雨水的水槽,水槽下方连接着水管,水管直通各家水窖。后所镇水务所所长黄玉灿说,雨季来临时,等第一场雨洗刷了屋顶的灰尘后,从第二场雨才开始收集。一般年份,雨季收集的雨水可以灌满20多立方米的水窖,加上平时收集的雨水,基本上可以满足每家日常的生活用水。
      但是连续三年干旱,村民家的水窖都见底了。茹富国记得这两年里的每一场雨:2010年4月25日下过一场雨;2011年5月13日的降雨量不超过两毫米;6月14日倒是下了一场大雨,但连同来到的是冰雹,大量烟苗被砸死,庄稼遭到毁灭性打击,全年收成不足三成,直到9月下旬,雨水才零零星星光临双诺村。
      在村民们看来,打水窖是不得已的笨方法,在旱情持续到第三年的时候它的不足与缺陷呈现了出来,水窖只有存水功能,老天不下雨,水窖就只是一个坑。
      3月3日,双诺村迎来了降雨。旱情得到缓解,村民趁机忙着翻地下肥,此时离玉米正常播种还有15天时间,但村民怕接下来继续干旱,就提前播种。
      茹富国指着山坳里的一块苞谷地说,像这么一块地,能产玉米500公斤左右,干玉米300多公斤,一年只有1000多元的产出。1988年后政府组织村民种植烤烟,靠着烤烟把贫困帽子摘了,但1994年后烟叶收购价格下滑,村民收入迅速减少。
      这场春雨给久旱的云南带来了一丝甘露,在降雨过程中,云南省趁机实施飞机、地面立体人工增雨作业。降雨局部缓解了旱情,由于前期蓄水量不足,对云南河湖库塘增水有限。
      连续几年的干旱,村庄也变得干瘪。“这三年都没有正常种过粮食了,收入每年都减少,靠养牲畜补贴家用也变得困难。”杨世松说。
      缺水不仅意味着当前的困境,还意味着未来口粮的缺失。曲靖市抗旱办提供的数据显示,全市小春作物受旱面积达187万亩,占已播种面积的三成。虽然最基本的粮食供应会由政府提供的抗旱资金补给,但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决定了村民面对天灾时的选择不多。
      据村民介绍,很多水田都改成旱地,原来的水稻不种了,都是在大春种植耐旱作物,如苞谷、洋芋之类,虽然收成减产,但是总比绝收要好。一些农田直接改成林地,甚至是种上桉树,因为桉树耐旱,第一年浇点水种活后,就不用再管,就算大旱,桉树也不会死,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桉树砍伐后,还会再发枝,也能长成大树。
      此外,年壮劳动力选择外出打工来补贴家用,双诺村共有900多人外出务工。集体送水车送到指定取水点时,会发现取水的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
      “旱灾损失打工补”已经成了云南干旱地区发展农村经济、增加农民收入的手段。3月7日,云南省召开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工作电视电话会议,要求将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工作列为“一把手”工程,确保大旱之年圆满完成农民增收目标任务。
      如果不是干旱,外界很少会关注默默无闻的双诺村,习惯于守护土地和家人的村民也不会想到要离开,但遭受大旱的家乡,没有给他们任何留下的理由。干旱形成的倒逼机制让更多的人走出深山,也缓解了当地生存资源稀缺的压力。
      基层水利欠账
      干旱都会有类似的特征,那就是农村缺水、农业缺水。云南全省94%的国土面积为山区和高原,由于“人在高处住,水在低处流”的特点,山区百姓多“靠天喝水”。农村水利设施的乏善可陈、年久失修、久未更新,在连续三年的旱灾中凸现无遗。
      实际情况是,越往山区走,旱情越明显。当地官方的解释是“工程性缺水”,指特殊的地理和地质环境存不住水,缺乏水利设施留不住水。在山区半山区,工程没有覆盖的地方饮水困难;而在人口密集的县城乡镇,往往因为有工程覆盖,用水基本能够保证。
      同样是农村,在更靠近城市或者处于河谷的河坝地区,往往是山谷水源的集中地,取水相对容易。但是,诸如双诺村所处的喀斯特地形地貌及石灰岩地质结构是其多数年份严重缺水、多旱灾的主要原因。
       “在正常年份,水利建设的问题不突出,人们的关注也少。一旦面临极端的气候事件,便缺乏这方面的准备。”曲靖市水务局一名官员说。
      矛盾背后更为深刻的原因是中国水利管理的落后。回溯历史,中国的灌区管理体制主要采用专群结合,分级负责、分级管理的模式,即骨干工程由灌区专管机构管理,末级渠系工程由群管组织管护灌区的维修。
山区的绝大多数的小水利工程,都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自农村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后,农村末级渠系工程名义上归村组集体管理,实际上缺乏真正的管理人和负责人,末级渠系的群管流于形式,工程状况持续恶化。一方面导致有效灌溉面积的缩减,造成了诸多病险水库,另一方面导致灌溉效率的降低。
      一家NGO组织对云南农村调查发现,集体经济瓦解后,村庄哪怕是最简单的公共工程,也要说服多数人并挨家挨户收钱,若有少数不交钱不出工的人,又会让其他出钱出工的村民不平衡,公共事务很容易陷入恶性循环。于是,农村的农田水利,哪怕是小水利、小项目,也越来越多地被推向政府,尤其是中央财政。
      按照边际效应原则,通常在人口越密集的地方,集中供水工程能收到越大的社会经济效益,这决定了城市供水能够率先得到保障。过去10年,云南将有限的资金投入到大中型病险水库,然后是小一型水库,小二型水库还来不及全部修缮。
      小二型水库指的是库容在10万到100万立方米大小的水库,通常是保证乡镇村庄一级用水。比小二型水库更快枯竭的是各自然村挖的拢塘,属于乡里管理,往往更缺乏资金修缮增补,在此次旱情中干得最快。村民自发掘地开挖的小水窖,在没有水源补充的情况下,更是毫无抵抗旱情的能力。
      一名乡干部向本报记者坦言,水库(坝塘)等水利基础设施建设的滞后,使全乡抗大旱的能力较差。他说,解决全乡缺水有效的水利设施模式为水库(坝塘)→管道→水窖的配套建设。这个模式中,水库(坝塘)建设项目的立项、资金是主要困难。
      双诺村所在的富源县是云南省的资源大县,煤矿总储量256亿吨,因煤而富,一般财政预算支出达20余亿元。尽管如此,投入在村级河道、田间排水系统上的公共财政也少得可怜。敖成红是村里的老支书,他说1978年到1980年政府曾投资8万元,村民捐资2万元,在花子山修建了水塔,但由于抽水机、电力不稳定,很快报废。除了水窖,这数十年村中并无其他水利设施的修建。
      双诺村希望借着这次大旱申请到一些水利设施。发现新水源后,富源县水务局做出了两套引水方案:一是将洞内的水通过管道引向双诺村的7个自然村,每家都有干净的自来水,但电力改造、管道铺设、人工、材料等费用需680万元。
      简易方案是将洞内水抽到花子山水塔,再引到最近一个自然村,其他村民到此拉水,简化版本的预算仍需100多万元。目前具体的实施方案是购置大功率的水泵,将溶洞内的水抽到地面上来,再组织车辆来洞口拉水。据村民估算,将洞内的水引到地面的水罐之内,大约需要10万元。
      运气再好些的话,雨季会在5月底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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