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教授、环境政策与环境规划研究所所长 宋国君

“今天的空气质量一般。经济发展不能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了。”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宋国君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带着沉重的口吻对记者说。

如同雾霾天气一样,地下水污染问题从去年至今也一直备受关注。近日,环境保护部、国土资源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及水利部联合印发《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防治工作方案》。方案提出,2015年初步遏制华北地下水水质恶化趋势,使城镇集中式地下水饮用水源水质状况有所改善。记者与宋国君就此话题展开了对话。

记者:最近有两则和地下水有关的新闻引发了公众的强烈关注。一则是四部委联合印发《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防治工作方案》;还有一则是国土资源部公布《2012年中国国土资源公报》,公报显示,全国198个地市级行政区4929个监测点,水质呈较差级的监测点为1999个,占40.6%；水质呈极差级的监测点为826个,占16.8%。地下水的状况为何会如此不乐观?

宋国君:原生的地下水质的问题,在个别地方也存在,但属于少数。地下水的污染问题通常都是由地表水造成的,而地表水的污染一定有其污染源。

记者:对于地下水而言,主要有哪些污染源?

宋国君:主要有点源和非点源(又叫面源)。点源主要是工业点源。工业生产对饮用水的影响来自生产过程中未经处理或者处理不彻底的污水。工业企业是天然水体最主要的污染源之一,工业废水中的污染物种类繁多、排放量大、组成复杂,其毒性和污染危害较为严重,且在水中不容易净化,难以处理。

市政污水处理厂也属于点源,主要是处理城市及周边村镇居民在日常生活活动中所产生的废水,以及部分企业的污水或者预处理后的污水。

记者:除工业点源和市政污水处理厂之外,垃圾填埋厂、规模化畜禽养殖场、医疗机构等,是不是也会对饮用水源地造成污染?

宋国君:对。以垃圾填埋场为例,它对水产生的污染主要来自垃圾渗滤液。渗滤液成分复杂,其中含有难以生物降解的“新国标”新增感官性状指标硫酸盐、毒理指标甲醛、氯苯、氯酚等。渗滤液对地下水也会造成严重污染,主要表现在使地下水水质浑浊、有臭味、COD污染严重、大肠菌群超标等。

记者:最近有媒体报道称山东潍坊用剧毒农药种植生姜也可能污染地下水,如果属实,这样的污染属于哪种类型?

宋国君:我国幅员辽阔,农业生产的任务很重,这就可能涉及到面源水污染,这样的污染更加分散不好管理。面源水污染主要包括城市雨水地面径流、农业面源(种植、畜牧散养、渔业)、农村生活面源。城市雨水地面径流主要是指雨水对城市硬化地表的冲刷,附着在地面的尘土、落地烟粉尘、城市绿化使用药剂、油类、垃圾产生的污染物等对地表水的污染；农业生活面源则是农村居民所排放的生活污水,其污染特征和城市生活污水类似,由于缺乏管理,造成的污染也更加严重。

记者:对于可能对地下水造成污染的污染源,应该如何防范才是最为有效的?

宋国君:工业点源是水污染的主要来源,是重中之重。点源水污染物控制应依靠许可证制度的有效执行,但目前我国工业点源排污许可证的监督和颁发存在一定漏洞,缺少实施细则。

在美国,排污许可证制度被作为水污染物排放控制的重要管理手段,其排污许可证中明确点源需要执行的排放标准类别,以及相应的监测方案,并通过排放许可证制度的实施,保证点源实施以技术为基础的排放标准和以保护水质为目标的排放标准,实现对点源的排放监督,确保污染源连续达标排放。

对于点源水污染而言,排污许可证制度是政府对于企业在环保领域的法律法规上的要求,也是企业遵守相关法律的体现。

记者:除了工业点源外,对于前面提到过的农业面源应该如何防治?从我查阅的资料看,农业面源污染方面,水污染防治法也规定了农业部门要指导农业生产者科学、合理地施用化肥和农药,控制化肥和农药的过量使用,而且目前部分地区也实施了测土施肥、开展农业技术培训等措施,但执行效果似乎并不太好。

宋国君:以上措施基本属于劝说鼓励性质,农户对低肥、低农药耕种缺乏经济刺激,政策效果不明显。同时,对于农村散户养殖的废弃物处理,法律法规中并没有作出要求。

记者:之前曾经有媒体报道,一些企业涉嫌将污水排放到地下。如果属实,这属于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宋国君:根据水污染防治法的有关规定,这是一种十分明确的违法行为,可以追究刑事责任。

记者:按照您之前所说,排污许可证制度是水污染防治的核心手段。关于这一制度,具体还有哪些细节需要进一步明确?

宋国君:现有点源排放控制政策无法独立保障点源的“连续达标排放”。综合国外经验,排污许可证制度是融合了现有点源排放控制政策的系统体系,是控制点源排放的综合性管理手段。

排污许可证应当包含污染源应该遵循的所有要求,包括排污申报、执行的排放标准、排放监测方案、达标的判别标准、排污口设置管理、环保设施监管和限期治理等各项制度要求以及违法处罚等方面。

颁发工业点源排污许可证时,对每个工业点源都需要根据水污染物排放标准和受纳水体的水环境质量标准,制定针对具体点源特殊情况的基于技术和基于水质的排放限值,以及相应的监测核查和问责处罚机制等。

记者:对于农业种植中滥用药物有可能导致地下水污染的情况,还有哪些防治措施?

宋国君:应制定农业生产化肥和药剂标准,严格生产企业市场准入机制；同时出台和执行严禁使用的肥、药剂清单；推广生态绿色农业,减少农药、化肥和杀虫剂的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