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在河涌治理上开了个头,但完全实现“不黑不臭”的目标谈何容易
特约作者 杨洋 | 文
“投入486亿元,在一年半之内让河涌水质彻底改观”——2008年底,广州市官方曾经如此规划。时任广州市市长、现为广州市市委书记的张广宁甚至放言,到时候各区区长都要去游河涌。
一年半的时间转瞬即逝。如今,广州市民李平日家门前的赤岗涌,仍然是淤泥袒露,浑水停滞。河涌(音chōng),即城市内的河流沟渠。在广州,多条河涌近年来污染加剧,变成了排污渠和臭水沟。
一天砸掉一个亿
从79岁老人李平日居住的珠江帝景七楼公寓阳台望出去,东面是河面宽度二三十米的黄埔涌,南面是河宽十来米的赤岗涌。后者是前者的一条支涌。在广州中心城区,这样的大小河涌共有231条。
在李平日的印象中,20世纪60年代初,广州的河涌碧波荡漾,可游泳,可捉鱼,市民以水乡为骄傲。但从20世纪70年代起,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人口急剧增长,环境日益恶化,河涌渐渐淤积,鱼虾绝迹,河黑水臭。一些河涌命运尤为悲惨,要么河道加盖建筑物后沦为“暗河”,要么河底被灌注水泥沦为“死河”。
在河涌治理上,广州可谓屡战屡败。已从广州市地理研究所退休的李平日,在今年3月的《热带地理》杂志撰文指出,位于海珠区西北部、长约6公里的马涌,虽然经过多次治理,其间还有大规模的截污行动,但水质并无明显改善。
7月4日,中山大学水资源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陈晓宏教授在广东科学中心小谷围科学讲坛上,展示了2009年初拍摄的照片:马涌的水竟然呈红褐色,其污染程度可想而知。
多年来,人们一直抱怨河涌治理缺乏经费投入。2008年底,广州市官方痛下决心,提出在2010年6月底前投资486.15亿元,从而在2011年11月开幕的亚运会之前实现水环境的根本性好转,“纳入整治的河涌不黑不臭”。这笔巨额投入,相当于广州市2008年全年财政一般预算收入622亿元的大半。有媒体惊呼,一天要砸掉一个亿。李平日也算了一笔账:按广州户籍人口,平均每人负担达到6400元。
按照预算,其中145.5亿将用于雨污分流改造,这部分工程交由广州市城乡建设委员会组织实施。另外的340.65亿元,则由广州市治水办牵头实施。
得知市里将投资近500亿治理水环境,李平日老人感到高兴。他提笔致信市长,称赞市里决心之余,也提醒说,一年半时间实现水环境根本好转的目标“过于乐观”。多年来,他习惯收集关于河涌治理的剪报,还以一个老广州人的感情和专业的责任心,或致信市长,或发表文章,阐述其观点。
如今,一天砸一个亿的治水工程告一段落。7月1日,广州市治水办副主任欧阳明在新闻发布会上交出了“答卷”:全市治水项目计划投资340.65亿元,已拨付252.75亿元,而工程总体进度为99.76%。
其中,广州市新增38座污水处理厂全部建成,全市污水处理率将达到81%,计划铺设的1140公里污水管网只剩下40多公里,为实现“全面截污”创造了条件。广州市还在推进调水补水工程,也就是说,用珠江的“大水”解决市区河涌的“小水”,提升河涌的自净能力。
欧阳明称,经过一年半的努力,治水工程项目基本完成,“水环境改善的河涌越来越多,治水成效越来越明显”。
但一些广州市民或许不这么看。在大洋网的调查中,近一半参与者认为“效果一般,水质无明显改善”,或“失望,投入太大成效太小”。
治标还是治本
李平日家附近的黄埔涌,水环境确实有显著改观。涨潮时,河涌水流清而净,老人曾目睹居民钓上几公斤一条的大鱼,还看到水中有鳖若浮若沉。
越秀区的东濠涌也被视为河涌治理的范本之一。广州市越秀区治水办主任刘毅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将从珠江抽水,沿着1.89公里的东濠涌直至越秀桥,经过水净化之后,进入河道。预计两个月后水净化厂即可建成使用,届时东濠涌的水质将优于珠江。
陈晓宏则评论说,这个治水成功的范本几乎是用钱堆出来的:“靠水泵每天抽水上来冲刷河床,成本之高,长此以往难以为继。”
此前,陈晓宏等专家曾应广州市治水办之邀实地考察河涌治理效果。在他看来,河涌治理确有成效,主要的河涌、尤其是主干河涌水质开始变清,但今后效果如何仍需观察。不仅如此,广州市还有很多河涌,尤其是小的支涌没有纳入此次整治范围。一旦暴雨来袭,支涌里面黑臭的污水还有可能污染经过治理的主干河涌。
李平日家附近的赤岗涌,就是一条支涌,2004年至2007年间曾经被大力治理,并于2006年入选广州市城乡建设委员会组织评选的“广州最美丽的水乡新八景”。
蜿蜒两公里多的赤岗涌,河岸绿化堪称景色宜人,有花红柳绿,有亲水平台。但浑浊的河水几乎停滞不动,河底还有淤泥裸露。
在珠江帝景附近的利安花园小区,10岁的湖北籍小男孩初清源身上带着蚊虫叮咬留下的血疤,夏天的赤岗涌更是让他感觉“臭不可闻”。
李平日说,河涌治理关键在于改善水质,赤岗涌的治理属于只求美观、不讲实效的典型。6月底,挖泥船再度光顾赤岗涌,开始作业清淤,但水质能否真正改观,仍未可知。
须打通水道经脉
在一定程度上,周边居民既是河涌污染的受害者,也是肇事者。陈晓宏教授就亲见许多外表光鲜的楼盘,往往有几十个排污口向河涌直接排放洗澡、洗菜和冲厕所的生活污水。
以赤岗涌为例,两岸的工厂几年间已经大部分关闭,但附近居民区每平方公里户籍人口数量上万人,加上城中村以及新领事馆区,生活污水足以成为赤岗涌的重要污染源。实际上,赤岗涌截污工程2004年就已开工,赤岗涌周边区域的生活污水将全部输送到十多公里外的沥滘污水处理厂。但据李平日所知,目前赤岗涌仍未铺设与污水处理厂相连的管道。笔者也看到,新电视塔工地的污水从板房办公室背后,直接排入了赤岗涌。
亚运会将至,广州河涌治理仍然隐忧不断。有企业向广州水务部门献策,可以用化学方法在短时间内让河涌变清,起码在亚运会期间保持良好水质。但李平日疾呼,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万不可取,否则化学品可能给河涌带来更为致命的污染。
在李平日看来,引入活水冲刷河涌是一个可行办法。但仅用泵站从珠江抽水,只能解决局部河涌的问题,或可打开一些原本为了防洪而设立的闸门,将北江、东江等活水也引入广州城区。他还认为,广州治水不只是广州一个城市的事情,可以联合清远、佛山等珠三角城市,打通水道经脉。
从事河涌污染治理研究的中山大学地球环境与地球资源研究中心王树功博士说,尽管广州河涌治理还存在很多问题,但不应否定其积极方面,更何况有着潮汐涨落的广州,水环境治理也要比内地单向水流的城市复杂。“广州政府起码开了个头,像上海治理苏州河获得联合国环境署的肯定,也是历经15年才有成效。”
每天晨练,李平日都要花上一刻钟,在黄浦涌和赤岗涌岸边转一圈。他指着赤岗涌岸边新植的剑麻和垂柳说:“这就是治水建设的亲水平台,但水是臭的,有谁愿意亲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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