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静海区。河北省廊坊市大城县。航拍镜头下,多处铁锈红的巨型强酸污水渗坑,如同一道道淌血的伤口刺痛了国人的眼和心。这些渗坑总面积达数十万平方米,其中最大一处就有17万平米。
污染事件曝光后,环保部挂牌督办,正在组织土壤详查。天津静海区当地政府表示已经采取治理措施,施工单位已经入场施工,承诺于7月底前实现根治;河北省廊坊市大城县则于18日启动污染事故应急机制,并组织各方力量对污染渗坑进行了初步治理。
相关进展频频传来的同时,我们是否还忽略了什么?关于这场触目惊心的重大污染事故,我们还须关注哪些问题呢?
必须正视的地下水污染
“最应该受到关注的地下水,至今仍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郑州工程技术学院副教授凡广生指出,即便是环保部发出的督办函,都将重点放在渗坑污水和底泥上,对周边地下水的修复治理强调不足。
“从7月底前根治天津静海渗坑的承诺来看,这个‘根治’显然是不包括地下水的。”凡广生说。要治理这些受到污染的地下水,至少需要5到10年时间。
河北和天津渗坑总面积加在一起,超过30万平米,可能污染到地下15至20米的地下水和深层土壤。不仅如此,河北地区以沙砾土为主,渗透性比常规土壤和黏土高出两到三个数量级,渗透系数可达 100米/天。初步估算,可能有近数千万平方米的土壤和地下水遭到了污染。
据凡广生介绍,河北这些渗坑从上世纪70年代就已存在,它们“见证”了40多年间河北的工业发展历程。早期的小氮肥厂和小磷肥厂产生大量有机污染物;之后这里先后成批建设了小冶金厂、皮革厂、电镀厂等,化工废水中包含铬、镉、铅、铁、镍、铜、锌、金、银,甚至氰化物等污染成分,其中多数有致癌作用。污水的复杂组成给治理提出了很大难题。
上述污染物一旦进入土壤和地下水,就会形成不可逆的损害,修复周期也会非常漫长。而这些渗坑的污染覆盖区,人口、农田众多,影响和破坏难以估量。
凡广生担心的是,这些渗坑经过为期数月的“治理”后,还会不会有人继续追踪下游地下水的监测数据和周边土壤的污染程度呢?
“必须立即优化布点监测,评估并明确土壤和地下水的污染区域。”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小麦成熟季节又快到了,再让这些污染区域的作物流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疏导的化工“三废”
废酸、废盐、废渣,这所谓的“化工三废”已经成为制约我国化工产业及相关产业发展的瓶颈。
“对此,我们国家的管理规范和标准还不够完善。由于缺乏相关的产业政策引导,这些化工废弃物没有‘出路’。” 中国循环经济协会循环经济科技成果转化促进中心副主任曲睿晶说,“这批华北渗坑的曝光,更是揭开了废硫酸减量化、无害化、资源化没有标准,找不到路径的冰山一角。”
据介绍,我国每年消费近 1 亿吨硫酸,产生的废硫酸预计在 4000 万吨左右,其中至少有100万吨去向不明。“希望国家能建立专项去调查这些不知所踪的废酸。”曲睿晶说,“其中相当一部分,可能就是直接排入了地下水。”
在专家看来,这些问题的出现有其制度原因。根据现行规定,化工企业不得自行处理危险废物,必须交给有资质的污染物处理企业。这些企业收费高昂,处理一吨危险废物至少要收取2000~3000元。这个价格远远高于优质正品化工原料的价格,甚至也高于违规处理的罚款。
“危废处理企业的垄断性质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天津大学化工学院教授王保伟指出,当前危废市场被一些有资质、但技术不一定好的公司所垄断,新兴企业难以涉足。这就导致如下问题:一是现有资质企业处理能力有限,有时会大量囤积来不及处理的危废,埋下隐患;二是缺乏市场竞争,令这一行业的技术、服务和价格都难以满足需求。
曲睿晶建议,应当允许产废企业自身开展循环化改造,建立自己的危废回收再利用装置;建议强制推行产废企业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谁产废,谁处置,谁回用;谁销售,谁运输,谁跟踪;谁用废,谁记录,谁报备。
必须反思的现行标准规定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过去一些规模较大的企业会用石灰对废液进行简单中和,形成废渣后再寻地掩埋。但是随着监管力度的加强,废渣掩埋越来越难,这些企业索性也加入了直接偷排废液的队伍。
事实上,强酸性废液的污染程度远远高于已近中性的废渣。“但是相比于废渣,废液更难以监管。有人通过暗管缓慢、少量向水体排放或倾倒废液,隐蔽性很高,比较难以发现。”王保伟说。
现行法律规定,非法排放、倾倒、处置危险废物3吨及以上的构成严重污染环境罪。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人便选择少量分批排放,以规避刑罚。
容易被“钻空子”的标准和规定还有很多。例如不少企业会将含盐废水进行稀释后再排放,这样虽然污染物总量没有减少,但废水中的特定离子浓度已经符合当地环保要求。
王保伟指出:“渗坑问题在我国其他地区也较普遍,要彻底根治这一毒瘤,还须环保部联合各部门进行综合管控。”
“部分地区和部分人为了金山银山,就不要绿水青山的做法还能持续多久呢?”曲睿晶说,“这也是我们必须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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